一個很悠閒的下午，陪著弟弟睡午覺的我，突然接到一通電話。
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從第一天，oh 不，是從很久以前就做好了今天的準備。Or，應該說，神一直在預備，朔造我能面對這樣的挑戰。
大兒子「樂」，快樂的「樂」，開始上學已經快兩個禮拜了。
這兩個禮拜，他從新生訓練日，oh 不，從半日體驗日開始，就有脫離團隊，從教室和團體「逃離」的狀況。根據指導老師而言，是每天。然後，「當老師靠近他的時候，他就跑開讓老師追著跑。」聽到這裡，我一點都不驚訝，因為我也這樣追過他好多次，追到整個人好幾把火，很想當場放棄一切，都不要理他算了。可是這樣的狀況多次之後，我才學會了一件事。當孩子跑開的時候，不管理由是什麼，我不能繼續追著他。我也要停下來，給他空間，讓他主動靠近我的機會。他跑開，可能是覺得好玩，但也有可能我侵害到他的舒服空間，他需要多一點空間。所以，我就不再追他。只要我靠近他，他就會跑開的時候，為了他的安全（他會不顧一切一直跑，很危險，會讓我更抓狂），為了給他空間，讓他靜下來，讓我靜下來，我會停下來，不再追他。可是這是因為我和他有了六年的默契，不一定能套用在其他人身上。所以指導老師（打電話給我的是指導老師，不是他的擔任老師。）問我這樣的時候，媽媽通常怎麼做？我就這樣分享：當他跑開的時候，我不會繼續追他。可是我會以眼神告訴他，他這樣做是錯的（當然有時還是會開罵一下，因為還要照顧弟弟的時候，他這樣做實在讓我很火...），然後確認他有看著我的情況下，我就會往著我原本要去的方向走，他就會主動跟著我來。「可是，」我追加，「這是因為我和他中間已經有某種的信賴關係，不一定適合用在他和別人的關係上。」整個過程，我可以聽得出來這位指導老師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所以很慌張，因為她們對孩子有責任，在校園的整個時間要確實保護孩子們的安全。這是可以離解的。所以，她可能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才打來向我「求救」的（這是我的看法）。她以很無奈的口氣說，「我覺得這樣老師也很辛苦耶...。一直都不加入團體也不行啊....。」相信我。「我了解。」我說。我完完全全了解，也同意，這，真的好辛苦，辛苦到有時候不知不覺就會想哭。我這六年，想盡辦法讓他成為可以融入團體的孩子，也一直尋找對他對好的是什麼。可是每個孩子特質不同，有時候不是父母不努力，是因為這就是這孩子的特性。到最後，只能完全接納他才能了解他，才能找到辦法。兩個禮拜。我花了六年也才剛剛開始了解我孩子，只有兩個禮拜不可能建立什麼默契的。不過，我願意分享我這六年學來的技巧和對孩子的了解。我也願意若需要我的幫忙與配合，只要對孩子有益的，我都願意做。「所以，學校這邊需要我什麼樣的幫忙？」我問。可是我想這位指導老師應該沒有想了很多就打給我，所以她沒有告訴我她需要我幫忙什麼，我只能猜測，講白一點，她可能是想通告我孩子在學校多讓學校的各種老師傷腦筋，另一點可能真的想問問我有沒有什麼魔法咒語可以讓這孩子立刻變得很聽話。對不起，我沒有那種magic bullet可以馬上治我孩子，不過我願意和老師們談談。感謝神，這六年的磨練讓我在此時此刻一點都沒有慌，雖然很frustrated，很鎮定。I know what I should do, yep, let's talk.
掛了電話之後，我通知了兩位老師。一位是樂幼稚園的Ａ老師。另一位是樂的律動課的Ｂ老師，這位老師是認識樂最久的老師，從樂一歲左右到現在，都是這位老師帶他上動態/靜態課的。為什麼？因為，我認為這兩位是我覺得好了不起，最會帶樂的兩位老師。所以，我想請教他們有什麼方法可以幫助孩子不跑出教室。Ｂ老師因為那天課比較重沒辦法馬上回應我的問題，但是她將我的訊息傳給律動課教室主任，請主任回應我。
所以我決定去接孩子的時候，若老師時間允許，我想和他們談談。剛好，我走到門口時，教務主任（我以為是警衛叔叔陪著他等我...，因為沒有見過面，我還不知道誰是誰，sorry...）站在他旁邊。我靠近時，我兒子開心的說，「媽媽～！他說他想認識妳。」我那時還沒意思到這位是教務主任，以為因為大兒子常常從教室跑出來，有一次是被警衛伯伯「捕」到，我哈哈笑說，「哈哈，因為你太特別了，是不是？」教務主任自我介紹後，臉上帶著不太自然的微笑說，「ㄟ～，因為他都從教室跑出來。而且是每天。這樣真的很危險。」教務主任強調他這樣實在很危險，雖然他不會從校園跑出去，但因為學校是開放式的，任何人都可以靠近他，這樣很危險。「我們對我們的孩子擔任很重的責任。」教務主任強調。「是的，我了解。」我同意這樣一直從教室跑出來的確是非常的危險。「我每天都有在和他說這樣的行為是很危險的。」Believe me, 這點我從每個角度試著讓他明白，每天提醒，講到嘴都乾了。
可是，某個程度，「我認為孩子還在測試老師的底線是哪裡。如果那底線明確了之後，也就是說他每天試試發現他沒辦法以這樣的方法改變老師的底線的時候，他就會開始遵守規矩。」我說。這就是我兒子。他會一直試探對方的底線，有沒有機會可以讓對方改變底線。可是另一方面，這孩子對「團體」這一種東西有很大的反彈，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恐懼，可能怕約束失去自己的自由或需要放棄自己想做的事，或許是怕失敗，都有可能。不管什麼理由，他就是不喜歡「很多人」。「那麼，如果他是在測試底線，那媽媽會怎麼做？」教務主任問。「媽媽會怎麼做？」這句是常常我被問的問題。在夏令營，老師問，「媽媽，我們該怎麼做？」在學校，教務主任也問，「媽媽，妳會怎麼做？」我想了一下，「例如，跟他約定，如果他達成就獎勵他。」教務主任說，「可是，他會不會以這樣逃避的方式，一直來要東西（特別待遇？）...。」老實說，我不認為。因為我兒子他逃出教室時，他心裡一定沒有想著要多十分鐘的休息時間，也沒有想著他可以以這樣的方式得到什麼。他真的只是不想待在「那裡」。我有問過他，他說，「因為很無聊。」可是他說他都知道教室裡在做什麼，代表他孩子在意「在教室裡發生的事」。所以我那時候很不認同，也有點感到不舒服。因為那時的教務主任的口氣和眼神給我的感覺（雖然不知道他有沒有那個意思）是「這小孩沒受好管教。」或許可能是因為他們這兩個禮拜被嚇到，也沒法讓他好好進教室，所以心裡著急又生氣也說不一定。這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我是不舒服的。我們談了一下之後，我說，「我今天也想和老師談談，如果老師有時間的話。」教務主任點點頭，「好，那麼我們去找老師一下。」我們要走進教室走廊時，剛好孩子的擔任老師走出來學校門口。
感謝神，孩子的老師是一位很開明又願意付出的老師。這是我這兩個禮拜的觀察。老師帶著很陽光的笑容靠近我們。我說，「老師，我想和您談談，老師有時間嗎？」老師說好。所以，我們三人就走向孩子的教室。此時，什麼都不知的天真兒子，帶著弟弟已經開心地衝跑進教室了。老師先和孩子們走進教室，我和教務主任跟在後面一起走進去。教務主任看著兩個好動的孩子，說，「媽媽，您照顧這兩個兒子也很辛苦啊。」我哈哈笑著回答，「是啊。」一進教室，大兒子踢著球在玩，我說，「樂匠，在教室不可以踢球，這樣很危險。球不是在教室裡玩的。」教務主任也說類似的事，然後追加一句，「長大，不是會更懂事嗎？」我看著教務主任，很冷靜地說，「嗯～，其實我覺得其實他是懂得。因為，就算他犯錯之後，問他，他答出來的都是正確的。（為什麼錯了。正確的行為是什麼，等等。）所以我不認為他不懂。問題不在於他懂不懂，而是能不能控制他的行為。我認為，他的問題就是他沒辦法控制他的行為。」
然後，我們三個坐下來談談了。剛開始談了什麼，我忘了。應該也差不多是這將近兩個禮拜的時間他每天都一直跑出去，這樣很危險，為什麼很危險等等。始終，老師帶著微笑，有時分享他對孩子的肯定與觀察，教務主任帶著有點困擾又擔憂的表情聽著。我，有時微笑，有時嚴肅，有時很認真地聽著，分享著。可是，雖然立場不同，想法不一定一樣，不過我們三個從各個的角度，擠出我們最大的智慧想盡辦法，「原因是什麼？有什麼辦法？」
教務主任問孩子是哪一家幼稚園畢業的。我們幼稚園是開放式教育。「我們學校在台灣已經算是很開放的了。」，教務主任說。「所以我們才選這裡的。」我回。我也分享我對此事的看法，這才兩個禮拜而已，孩子還在適應，他在幼稚園時也是適應比其他孩子慢，等等。「所以，」我說，「我知道這段時間老師您會比較辛苦，可以孩子明白底線在哪裡，我相信他就會慢慢開始遵守約定，融入團體。所以希望這段時間，請老師們多多包含他一下。」「沒有沒有。」「哪裡哪裡...。」兩位老師不好意思地回。再次強調跑出去教室是多麽危險的事之後，教務主任說，「也請媽媽，在家也稍微提醒一下ＸＸ。」稍微提醒一下？難道我沒有嗎？我回，「我有。其實我每天都有在和他說他這樣一直跑出去教室是多危險。也常常和他分享學校周圍的狀況。」可是畢竟他還是個孩子，沒有遇到是不會懂。可是遇到就完了。我說，「因為在幼稚園，校園是圍著，有鎖，只有上學和下課時才會開。所以他還沒有意思到小學的環境不同，他以為校園很安全。可是我每天都有在和他談這些。」然後，我問了心裡一直想問的重點。我專注看著教務主任問，「請問，我們學校對有特殊狀況的孩子，例如過動兒，亞斯伯格，自閉兒等，有什麼樣的support。」教務主任回我一些事（我忘了是什麼，因為好像也沒有聽到什麼我期待的），他聲音變了。比起剛剛很有威嚴的聲音，這次回我的聲音有點沒有那麼的自信，甚至帶著某種受驚的聲色，好像更專注我的話了。
「我這樣問是因為我還疑我兒子或許有特殊狀況。因為他在團體裡，很明顯地和其他孩子不同。而且，我們也一直在尋找資源，我和我先生也去ＸＸ和他們的院長談。可是院長聽了之後，是說她覺得這孩子不需要評估，但可以參加一些課程讓他學習控制他的行為。」教務主任和擔任老師都很安靜並認真的聽著我的話。「其實我們一直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狀況，也有問過幼教老師等等，都說他應該不是，是的話不會只這樣，可是這是若不是這一方面的專家，其實也沒辦法判斷出來，因為就算真的有特殊狀況，也是有程度的。有些看起來不是，可是有可能是，只不過程度沒有很深。」我說。然後，我也分享他這孩子的特性，特質。聽了之後，教務主任點點頭，以比剛剛楺軟很多的態度說，「嗯～～～，這樣聽媽媽分享，我們也對ＸＸ比較有了解了。謝謝妳。」我也感謝有這樣的機會讓我分享我的看法，給孩子一個機會，不要從頭就被貼標籤。「所以，我們等ＸＸ開課，我們就會帶他去上看看。希望有所改善。所以，我知道老師會比較辛苦，可是我希望您們可以給他多一點時間和空間，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做得很好的。也謝謝老師願意給他這樣的時間和空間。謝謝妳。」
今天的會談，我認為很愉快。雖然一開始我這裡和教務主任那裡，可能因為彼此的立場有某種不舒服，可是到最後，為了孩子的成長，我很高興大家願意給樂機會。 那天，我們也帶著愉快的心情回家去了。可是，我心裡還是沒有什麼magic bullet，也沒有把握孩子會好好待在教室裡。
他明天，可能又會跑出去吧？What can I do to help him stay in the classroom??? 為他，我能做什麼？
一邊開車，我心裡一直在想。
然後回到家，陪弟弟午休後，主任真的親自打電話給我了。感謝神，這通電話就是一個新的開始。
（Continued to part 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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